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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.
心动家门口的木围杖子下面有两个泥洞，有一次心动和小眉头经过，看到了好玩的一幕：三只老鼠一只接着一只从一个洞里面爬了出来，窜进了另一个洞，前面两只老鼠都探头张望迟疑了半天，最后那只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。前面两只是大老鼠，最后那只是小的。
心动家里出事了。不是他生了小老鼠，是他丢了大老鼠。
母亲有一天打给他电话，哭着对他说：“你爸找了个小三了，要和我离婚。”
心动睁开惺忪地双眼：“真的假的？怎么回事啊？妈你先别哭。”
“从上海来的一个女的，来这边卖什么药吧，这俩人就勾搭上了，有两个月了，每天在家里住着，孩子都有了！”心动的母亲哭的更厉害了。
心动脑子一震，像是近在咫尺的炮弹炸开把他轰了个耳鸣。心动无法相信，前两天他俩还一起打电话和自己唠嗑呢，怎么忽然就出这么大的事情！妈在城里打工，爹留在家，按理也不应该是爹搞外遇啊。有意思吗？多大岁数了还这么能扯淡！心动现在最想做的就是飞到他们的面前，指着他们的脸对他们说，妈的，你们再给我演一遍！
“都有孩子了？”
“有了，孩子都一个多月了。你说你爹缺德不！”
“哎，真是对你们无语啊！妈，你不要难过啊。我和他聊聊。”
“爸可真坏。”小眉头从被子里探出头，说了一句。
心动立刻拨通爹的电话，劈头盖脸地问：“你是啥意思啊？”
他爹也没隐瞒什么：“儿子，你这么大了，你懂得比我多的多，感情的事情你也要比我懂。我和你妈啊，怎么说呢，缘分尽了，再在一起对彼此也是伤害。其实我和你妈这关系破裂不是一天两天了，几年了，到时候了。”
心动的眼泪已经哗啦啦地淌下来了。止不住地。他很久没流过泪了，因为看破了太多，泪水早已融进血液。现在他的心，绞痛着，血盛不下了，泪就溢出来了。
“你这样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！我妈对你不好吗？十五年前你被树砸出一堆病，谁管你了！我爷当时连看你都懒得看一眼，谁照顾你了？谁为了你天天借钱找政府要钱？谁为了你天天去局里和局长对骂？谁为了你在家养鸡做木耳？你都忘了还算人吗？你说说，没有她你是不是早就死了几百次了！”
“儿子，你别这么说。”他爹也跟着心动哭了起来：“你妈对我有恩，我知道。但是现在我爱的就是你这个姨，她很善良，你爹啥也没有你知道吧，她和我在一起还能图啥啊，我们俩真的是爱情。我和你妈早已经没啥了，就算是没你这个姨，我也不会和你妈在一起的。”
“行了，我理解了。我不管你们怎么样，抓紧把离婚的事情好好解决了，听见没，抓紧把这事情好好解决了，别伤害我妈。”心动想了想比他大三十岁的年迈的父亲，不想再多说什么了，人生苦短，分开也许算解脱吧，至于相欠相予，都是命了。
“儿子你知道吗？你妈对我有恩，我和你妈早已经没啥了，就算没你这个姨，我也不会和你妈在一起的。你爹我也是没办法啊。”
“妈的，我不管你们……怎么样，该他X怎么样就怎么样，别伤害我妈，听没听见，我让你别伤害……我妈。”心动又情不自禁哭了，怎么忍都忍不住，心如刀割。
“哦，哦，我懂了。你放心吧儿子。”
挂了电话，心动就想起了那个给他带回来桃酥的男人，那个在他虎口上划出疤痕的男人。他被歪脖子树砸了，砸出了脊椎胸椎腰椎骨折、癫痫、精神病、肌肉萎缩、肺出血……在心动很小的时候，就听他的父亲在屋里放着老式播音机和磁带，有把根留住、冰糖葫芦、北国之春、火柴天堂、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、心太软，心动从这里找到了男儿最美的情怀。现在回忆的感觉就是，那些情境的珍贵，不再可能会是00后拥有的了。小学开始的时候，他爹就陪着他逗着他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。没记得几句，却也养成了心动骄傲的好心理，因为每当他的实力无法满足他的骄傲时，他就会比别人更主动的去学习，他会学许多比他年龄超前的知识来满足自己的骄傲，直到有一天，他发现了学习是自然地、美丽的、没有终结的时候，他不再骄傲了。又有一天，他发现了创造的伟大时，整个人也就低进了尘埃。他爹还总会和心动聊天，聊心动学到的所有，用他自己的无知来撑起心动的自信，用反复不迭的毛泽东来警示心动坚持就是胜利。
心动对父亲的无语痛苦纠结冷静的情感持续了半个月，最终在一首诗里释怀了。
你的诗
单薄的衣，冷漠的脸
复杂的眼神，灼烧的心
时间脱掉冷静，白首忘记回首 （离婚）
苦的心肠，是月光划破漆黑
沉重的滴答，放逐岁月的拐杖
抚摸镜里追求的字体，一横一竖，弹出必然的旋律
白发的诚实，蒲公英似的洁白纯净
遥远的预言，哪里是走走停停？
不晓得泪珠是软是硬，以为绚烂的只有黎明
—— 怦然心动
心动对父母忽然离异的愤怒却并没有散去。它和其他许多情感一起存在，而且是其中最令心动痛苦的一份。相互扶持二十年的人瞬间就分开了，真是快的惊人。然后是永远无法停止的漫骂，心动妈一来电话就骂他爹，说他爹忘恩负义，找个有钱的富婆，俩人一对精神病。他爹一来电话就抱怨他妈，不赶快离婚，要房子要地，让他爹净身出户。那个阿姨也并没有心动想象中的善良，她总是在心动的面前和背后说三道四，今天说心动他妈得了绝症肝腹水，快不行了千万别告诉你妈；明天说心动你抓紧换个对象吧！别找那么穷的，我给你介绍个上海富家的独生女。心动是毫不犹豫就给她骂了，僵了很久；后天又说不供心动上学了，心动说这太好了，我会的早不是一纸学历可以表示的了。最近他妈又给了心动一个噩耗，说他爹不相信心动是他亲生的，要验DNA呢。这下心动是彻底醉了，是谁谁不醉啊！不就是村里的几个破房子几亩破地吗，都给你都给你！哥哥我不要还不行吗？知道什么叫养育之恩不叫育养之恩吗？心动真的明白了，鬼一点也不吓人，人才吓人！鬼一定很痛苦，它们看到的全是人世间的真相，营造的喜悦，无味的悲伤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TM是虚伪，无聊的坟地从来就没有过墓碑！
要过年了，去哪里呢？吃饺子吗？
生活还在继续，又能怎么样呢。
每当夜半时分，心动会轻轻地哼起一句歌：
Que sera, sera
Whatever will be, will be
The future's not ours to see
Que sera, sera
What will be, will b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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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7-11-5 11:18:08